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玫瑰上的刺
Chantal Thiebaud(第四世界运动持久志愿者,法国) 巴弟斯就像是玫瑰上的刺,他让我们了解到,即使我们尽力做到最好,我们还是没有真正成功。然而,如果他是玫瑰上的刺,至少这是一株活生生的玫瑰,而不是一棵人工的。而这株玫瑰就是夏日街头节庆《分享未来周》的一个平和与敬意的时刻,一个发现与获得技能的时刻。 但是,刺就是指巴弟斯的愤怒,我们无法了解他内在的愤怒。这也是我们一直无法控制的,他时常愤怒得发狂。为什么呢?也许他认为自己被生活所禁锢,或是因为他已经八岁却仍无法读写的挫折;或是因为他那充满暴力、毒品、警察搜查以及贩毒的环境。但是,他会规律地来参加街头图书馆。他持续的出席提醒我们:我们还没找到一个与他建立正向的关系的法扪,他也提醒我们,当他失败时,我们和他一样痛苦。 我实在无法忍受他那充满暴力的行为,对我们没有敬意,对别的孩子也没有,对他的家庭或是自己也一样。我无法了解是什么原因让他愿意来,还有为何在我和他一起念书的几分钟之前,他在我背上涂鸦,我也不了解为何他没来由地用球棒打我的背,或是侮辱我,对我吐口水,以及在我面前把我们带来的东西弄坏。他所象征的是失败:一个社会的失败,由于排斥和遗忘那些仍有居民存在的遗弃小区;他也是学校的失败,由于无法帮助每个学生成功以及无法接纳他;他的失败也象征移民家庭的适应不良,父母亲被重担所击溃,权威的消失,以及失根的儿童再也找不到求救的人。他也代表我们的失败,当他在街头图书馆找不到他自己的位置。 今天巴弟斯紧紧地抱住我们的颈子来欢迎我们,距离他上次用石头打我们、赶我们,只有两天的时间。今天他想要参加,但是,如果我们太心急,他便会做些顽皮的事。当我看见他在计算机工作室为夏日街头图书馆的报纸打一篇文章时,他努力、专注地聆听贝翠丝的引导,他的表现让人引以为傲。遗忘了他的刺,遗忘了他被认定为帮派头子,遗忘了充满暴力的关系。突然间他就像其它的孩子一样,笑着、玩着,有能力做到最好,因为他的潜力被激发了,他想要成功。 在夏日街头工作坊的最后一天,巴弟斯追着我,他想要踢我,而我试着避开他的脚。巴弟斯在六天的活动的尾声做出一个令人害怕的行为。他握着一把刀,多么可怕的暴怒啊!几位在场的母亲吓得目瞪口呆,她们无法理解他的行为。很快地,其中一位母亲介入并且把刀子拿开,然后和他说话,但是他愤怒的影象留在我心中。这个影像将会跟着我很久。巴弟斯是玫瑰上的刺,玫瑰开花了,但是刺令人痛,刺让我想起「在世界边缘寻求平衡的孩子们,他们在那儿很容易就可以跌落至边缘外」,而成为极度的愤怒或是极度的欢乐。
穷人的秘密和梦想
Marie-Christine,加拿大盟友 认识若瑟神父之前,我就愈见过赤贫:那些生活在马路上的男人和女人的孤独与贫穷。 我想为这些人献上我的友谊,我拒绝眼睁睁地看他们生活在孤单中。但是,我没有力量,也没有勇气和希望。 我在若瑟神父身上及第四世界运动找到的是希望。在赤贫的核心有希望,因为若瑟神父告诉我们:「没有任何一个人甘愿生活在赤贫中,在内心深处,穷人渴望重新成为有用的人。」若瑟神父敎我们去看我们用盲目的眼睛看不到的东西:生活在赤贫中的人所做的努力。他们努力使自己站起来,尊严的站起来,他们努力让自己不至于跌得更低。 穷人有他们的秘密和梦想,因为若瑟神父信任我们,所以他和我们分享穷人的秘密和梦想:爱和被爱、成为有用的人、为别人服务。
成为桥梁
伊莉萨白,瑞士盟友 伊莉萨白是瑞士人,她是医院的护士。有一天,她遇见一个麻烦的病人,这个病人常常擅自离院。所以伊莉萨白及其它医疗人员很难替她进行治疗。她想,病人离开医院一定有他的原因,便在一次交谈的机会中问他原因。病人无可奈何地告诉她:「护士小姐,我是一栋大楼的守卫,同时必须清扫大楼的走廊和楼梯,我怕住院期间老板会扣我薪水,又怕我患有风湿病的太太去代替我工作,所以我才…」伊莉萨白跟这位病患商量,关于病假期间的薪资给付、医疗保险等问题,她可以和他一起去请医院的社工人员帮忙,另外,她也建议病患考虑妻子是否也需要就医。等一切确定后,这位病患才安心的留在医院接受治疗。 伊莉萨白是第四世界的盟友,她显然在她的工作岗位上特别关注穷人,并试图去了解他们,成为穷人、医疗团队及社工人员之间的桥梁。
持久志愿者,另一种生活方式?
持久志愿者选择和贫穷家庭的生命相连结,随时准备出发到需要他们的地方。目前全世界共有 380位全职志愿者,他们有着不同的国籍、职业、灵修及社会背景,有些独身,另一些成家。他们分布在各大洲的24个国家,分享赤贫家庭的日常生活,并投身在许多不同的行动计划中。他们不断地以赤贫家庭的生命培训自己,并日复一日地写下他们从最被排挤的族群中所学习的一切:让他们受到伤害的是什么?让他们得以前进的又是什么?这些建立了第四世界的行动基础。 持久志愿者的主要使命就是团结各阶层,为使每个人的尊严与权利都能受到尊重。这些志愿者透过住所、工作、知识的分享及其它各种行动成为穷人的邻居、同事、朋友及合作伙伴,见证并记录穷人的生命、勇气、思想与盼望,为了将历史与荣耀还给穷人。一脚跨进棚户区,另一只脚积极和盟友及贫穷家庭一起合作,努力在地方与国际舞台上,为全世界最贫穷的家庭争取平等的参与权利,因为他们相信:唯有创造条件,让天天与赤贫搏斗的家庭成为抗贫与发展计划的主体,极端贫困才能被根除。 所有的志愿者不论年资及所担负的责任为何,都领取同等的生活津贴,以维持基本生活所需,为了透过简单的生活方式,表达与赤贫家庭的团结关怀。
把荣耀环给穷人
国际第四世界运动持久志愿者杨淑秀 若瑟.赫忍斯基,这个在近代影响法国与欧洲抗贫运动深远的法国人说:「穷人是我们思想的导师。」十月十六日,国际消除贫困日的前一天,我终于开始领悟这句话。 那是个凉爽的午后,一个出身贫困且充满毅力的年轻女孩,领我走到台北的一座桥墩下,那是她出生与成长的地方;她引领我去拜访那位看着她长大的邻居,国际根除贫困日的主角。在驱车前往市中心参加国际消灭贫穷日的纪念活动之前,在车水马龙的快速道路旁,她带我来到一所亘古以来一直存在,却从未被承认的学校;在那里,一如在世界各地的贫困区,我有机会听到充满人文深度的一堂课。 替我上课的是一位高龄九十八岁的张伯伯,他既没有学历,也没有地位,但是,他对社会底层的受苦者的认识与关怀无法以学位来衡量。那天, 在一群飞来舞去的蚊子中间,在车声与狗吠声中,冯伯伯慷慨地为我上了难忘的一课。 其实,我在1991年就已认识张伯伯。但是十多年前,我还听不懂他的话,不只因为他浓重的湖南口音,更因为我不够相信他可以教导我生命的功课,所以我一直没把他的话听进去。虽然十多年来我一直深信:穷人可以教我许多大学及书本中没有记载的知识。但是,那信念并没有深入骨随;中国「人微言轻」的传统概念根深蒂固地影响着我。在法国国际第四世界总部接受持久志愿者训练时,有多少次我听这个组织的成员说:「穷人总是尽力扶助比他们更穷困的人。」但是,我就像新约圣经中,那位不相信耶稣已复活的使徒多默一样,除非亲眼看见,亲耳听见,亲手去触摸,否则便不相信。 今天我要跟各位分享的,是我内在的改变,我从听不懂穷人,到慢慢听懂并收获满满的过程。我一方面惊讶于内在深层改变所需的时间是如此漫长,这个改变关系到对穷人的相信;一方面惊讶于穷人所能教导我们的生命功课是如此丰富,过去我浪费了多少学习的机会? 1945年,张伯伯以军人身份来到台湾,掐指算来,他在台湾已整整六十一个年头。张伯伯十几岁就离开湖南老家,她的侄女说过去有很长的一段时间,家人一直找不到他,失望之余,以为他已离世,就烧纸钱给他。 九年前,也就是离开中国大陆五十二年之后,他再度回到湖南,企图寻找亲人的痕迹,虽无功而返,但他还是不放弃希望地留下字条。后来终于和亲人联系上,所以他于次年,也就是民国1998年再度返乡。 超过半世纪的分离,他的兄长们早已离世,没见过他面的子侄辈仍然热烈欢迎他,看到哥哥的女儿,他觉得像看到自己的亲女儿一般。这位侄女也马上把他当成父亲般服侍,虽然他们之前从未谋面。2001年之后,早已当上祖母的侄女来回在两岸间奔波,为的是接他回湖南享天伦之乐。已经耳顺的侄女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台湾,所以在办好扶养手续之前,陆陆续续到台湾来照顾陪伴他。 在这个没水没电的地方,在这个警察威胁要拆除的房子内,她陪张伯伯ㄧ起被蚊子咬,陪他饲养对面市场捡回来的鸡,陪他照顾流浪狗中途之家托付的狗。她替他包水饺,擦背;夏季台风侵袭时,她保护他,打一一九向警察求救。今年三次台风,社会局安排他们到一个收容中心避难两回,每次都住了好几天才又回来。 不久前,在未被告知的情况下,张伯伯的户口被朋友迁出来,有一段时间,他成了没有户口的游民,失去了贫民的身份。幸好,认识他多年的里长作保,让他的户口寄在一户里民家,他和侄女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把户口搞好。一直没有地址的张伯伯能够理解一般人的顾忌:「人家不认识你,怎么会让你把户口寄在他那儿?」;但是这种疑虑还是有逻辑不通之处:「寄户口又不吃人家饭、又不喝人家水,怎么人家就是不太肯帮这个忙?」 张伯伯常提那个他带大的小孩,本来是将官,退休之后改做贸易。这孩子小时候常来找张伯伯,因他父母忙得没空照顾他,所以张伯伯常陪他说话,告诉他一些人生道理,冯伯伯观察到这孩子常羡慕地看着别的孩子买零食,所以总会给他一点零用钱,让他也可以跟别的孩子一样,也因此,这个机灵的小男孩每天上学前都会来找张伯伯。 一转眼,小男孩已步入老年,在社会上有了地位,但他已不愿意走到快速道路旁来看当年的张伯伯了,他已不需要儿时那五块买饼干的零用钱。张伯伯体谅这个干儿子也有个八十多岁的老父要照顾,不能常来;而且,二十多年前他曾安排冯伯伯就医切除肿瘤,让张伯伯铭记在心。但是,张冯伯伯感到遗憾的是:小时候,这孩子不会把人分为上等人、下等人,长大就不一样了,发生了什么事? 张伯伯说:「有钱的人很幸福,台风的时候都不怕;贫户的房子一遇到刮风下雨就不能住。」但是,他宅心仁厚,并不将眼光停留在自己的困难中,他继续说:「有人比我更苦,住在桥下的那对母子,一天只吃一顿饭,我没钱与他们分享,只能将我们的食物拿去给他们。我心里痛苦,因为帮不了什么,我自己住的地点也没个准,警察曾经威胁要拆除我的房子。还有另一位姓刘的先生,住在桥底下,现在天冷了,他睡觉的地方连垫子也没有,我就给他准备了小房间。」说到这里,张伯伯好高兴,要我进去看看这个房间,我能感受到他因为帮助了一个比他更苦的人而感到快乐。我好敬佩他,他不但与刘先生分享住的地方,还把钥匙交给他;他细心地观察到刘先生连个洗衣、晒衣的地方也没有,所以与他分享了快速道路旁的晒衣绳。不仅如此,在旁人对刘先生发出不信任的言语时,他替他辩护:「我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,他在桥下快一年了,别人不租房子给他。他白天去工作,晚上回来,也没跟人吵架,怎么坏?」 张伯伯和许多处境不利的家庭引领我去思考「教育」这件事,穷困的人似乎不需要,也不等着我们去“教育”他们。相反地,我们能够从他们身上学习慈悲、仁爱与团结关怀的内涵为何。张伯伯和我在北美与西欧所遇到的贫穷家庭一样,他们在静默中,努力地活出他们所相信的生命价值。我看到他们实实在在的活出友爱与互助的德行,在极度的匮乏中,还是帮助了比他们更苦的人。